前些日子子发帖子,谈一个建筑师对奥克兰的想法,年轻气盛,惹了不少人生气。今天平心静气,谈谈城市,找一衡量建筑的基本杠杆,以作建筑评价的坐标。观人处事,知其价值观。观其价值观,知其人生观。观其人生观,知其世界观。建筑同理,看一地方之建筑,先要有城市观。看懂一城市,则知此人文,晓此地理,明政府之纲领,懂大众之民意。
我来说说我对城市的理解,也整理一些新西兰城建例子加以讨论。
观察一个城市,主要是看“公”与“私”的关系。
公-属于国家政府的
私-属于个人的
这个关系大可以延伸至国家,小可以浓缩到一个小商铺。公往往是私的框架,在完善的框架下,私可以发挥到极致。就好像唐诗的五言七言,和宋词的词牌,眨一看仿佛枷锁让人伸展不开,其实有了规则,潜能才能发挥到极致。到了极致之后就又有新的规则出台,如元曲和小说。
一个有足够国力的青年大都市,如纽约,“公”总是走在“私”的前头。“公”包括城市软件,如城市规划,建筑规范。城市硬件如交通,基础建设网络。当如此规模而又完善的城市构架在资本家的帮助下完成后,私人就可以在框架内尽情发挥了。纽约是一个特殊的例子,因为他像是一个资金雄厚的开发商,参考了全世界最好的开发经验,老天爷给了他一块宝地,他又找到了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建筑师,和一堆排队要买楼的人。
公与私关系没搞清楚的大都市也有不少,如巴西的里约热内卢。典型的拉丁城市,公搞公的,私弄私的,等“公”发现自己根本摸不到“私”已经晚了,大片自建贫民窟就在CBD旁边,倒也成了里约一景。不知道最后是哪个聪明人把缆车网络放到了贫民窟里面,“公”才基本上能抅得着“私”。
当然,“公”设计的再完善,也经不住时间的消耗,因为当年强悍的国力终有一天会衰弱,跟不上“私”的步伐。这时候就要看“私”自身的觉悟高低了。去过欧洲的朋友可能会发现,有时候看到意大利一个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,几百年前画里的小镇跟现在的小镇没什么分别,除了画上的马车变成了法拉利而已。那个凯撒大帝的罗马现在还原封不动的呆在那里,新的罗马在旁边互不侵犯。
最有趣还是中国这种摸着石头过河的城市。你如果站在景山上俯视整个北京城,就一阵心痛。五四后的北平千疮百孔,解放后的北京城设计,采纳了不少苏联人的意见。文革时候好东西变成牛鬼蛇神统统废掉,就剩个中轴线跟环线还看的清楚。改革开放后一味西化,要向国际大都市看齐,能拆的都拆掉。现如今,国际上都讲究保护老东西,北京就把有些胡同圈一圈先不拆,也就是所谓的保护了。“公”摸着石头过河,“私”就趁你迷茫的时候使劲钻空子。
这些话太概括,也不完全正确,不过多少接触到了思考城市观的方法。有了城市观,就有了方向,有了方向就可以把城市放大,来作细微的观察。
新西兰在有“城市”之前是毛利人的地盘,他们有自己的建筑艺术。房子沿海而建,木结构(就地取材,轻便),30度左屋顶(雨水不会积屋顶),地板凌空(防潮湿)。这种原始建筑是对应新西兰自然环境而形成,有着现在普通房子的所有基本特点。不久,英国人开船来了,奥克兰在1840年左右有了点城市的样子,那时候queen st还是一条小溪,一直往海边流。当时的城市规划师还是坐在albert park的草地上,画着奥克兰的港口。 港口越来越繁荣,沿海一带越来越值钱,大的贸易公司都在离港口进的地方买地,建房。如果开车经过Customs st, Britomart的那些1900建的老楼在当时可是奥克兰最大的贸易公司。
那么什么奥克兰这个城市又是怎样的呢?我们远的不说,可以从城市近10年的一败笔入手。
10年前,如果有人问我奥克兰CBD的核心价值是什么,我会带他站在Princess street, 奥克兰大学钟楼的正前方,然后告诉他:city的右手一半是大学,左手方向是城中心山顶的公共花园(Albert Park),花园旁边是美术馆,远处是商业区。身后是火山(mt Eden),正前方,路向下延伸而去消失在一片绿地里(Emily place),绿地远处是爬满了车的港口,巨船停码头边蓝色的海里,再远处就是太平洋咯。火山,大学,公园,港口,这些景象只属于这个城市,公,私,自然,不分你我的城市,很美。代表了这个城市的核心价值。
几年前,有几层高层公寓建在了码头(scene apartment 1、2、3)。现在在从Princess street向北望,再也看不到海港,换来的是水泥铸成的高层公寓。这个公寓把大学生洞察奥克兰核心价价值的观景台挡住了,观景台变成了私人的,人们很容易忘掉自己离海水有多么近。在Albert street仍能看到海,但是旁边没有草地,没有大学,没有……
建筑,百年大计,一旦失误,晚矣。
奥克兰有成熟的建筑规范,城市规划,数不过来的法规,但是执行这些法规的人是打工的,很多连建筑常识都没有,所以不怪他们。在开发商符合了规范的所有要求,打赢了该打赢的官司后,也没什么能够阻止此类建筑拔地而起。对这种案例,Auckland Urban Design Panel应检讨。
那么这样的一个国家,有如此健全的城市建筑规范系统,但让人看不过去的建筑仍屡见不鲜,那么一个好的城市规模的建筑群又怎样才能出现呢?说难也不是很难,city里面,如果有一大片的地段,只属于一个人或者一个公司(landlord),这个landlord有着很好的建筑认知,手下有着很好的建筑师,任何在这个地段的新建筑不但要通过国家的建筑规范,也要通过landlord 自己committee的审批,以确定任何新开发都符合这个landlord的城市观,乃至世界观,好的建筑出现就不远了。
这两年奥克兰这种好的例子很多。
Britomart
Wynyard quarter
Imperial Lane
City Work Depot
Federal Street
ponsonby central
这几个例子中我对wynyard quarter最不以为然,因为这个开发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纳税人的,跟auckland art gallery一样,砸了很多钱自然效果就好。其他几个则都是私人的开销,没有可比性。这些项目里面我对Britomart最有感情,不光是因为大部分项目都是我们做的,而是因为我已经快记不起来他以前的样子了。
闭上眼睛回忆,三年前britomart那里还是大片的parking,除了偶尔经过些坐火车的路人,和一堆连玻璃都没有的百年老楼,几乎只有鸟来拉屎。
十年前的britomart,还记得那个到处是流浪汉的bus总站么,那时候天黑了我基本就不敢在britomart混了。不怕别的,只怕哪里出来个喝多了的毛哥,找我说话还不让我走。
现在呢,boom!这里是奥克兰第一个研究城市细节的地方。白天黑夜一样热闹,如果晚上2、3点走在britomart,满街都是帅哥美女,以前什么样子,不仔细想还真记不得了。
这些日子经过Symonds Street,发现奥大建筑系对面的Sciencebuilding残废了。一个水泥巨人如今少了半边。那幢楼是奥克兰最丑,因为他的建筑风格叫做Brutalism,中文叫野兽派。这种风格主要特点是诚实,表现手法主要运用现浇水泥,不求完美,只求诚实,没有修饰,只有质感。这栋楼是丑中的经典,我记得建筑系的学生都爱他,大学作品都想模仿他。想当年被称作the gate of university,现如今残废了,这个不修边幅的大叔要被整容成玻璃做的小白脸。一个城市的发展,这种事情难免,这个时代已经容他不下。今天文章就写到这,也算是为心目中的烈士致敬了。
文章来源:天维网论坛